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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3 / 5)

年都不敢凑到你大嬢嬢面前。”顾东文睁开眼,一双长酒窝里盛满了揶揄:“今年过年那次水果刀的玩法,他是旧梦重温,估计得十来天睡不着觉。”

景生幽幽地看着这老男人的笑脸,觉得自己低估了他阴险狡诈的程度。

父子两个并排躺着沉默了许久,景生翻了个身:“喂。”

“嗯?”

“小嬢嬢说陈东海以后会经常过来陪他妈。”

“嗯。”

“那斯江还是别搬过去的好。”

顾东文睁开眼,身边的少年呼吸声骤然变轻了。

景生不自在地翻了个身:“色胚变老了肯定还是个色胚,这么恶心的人——”他话还没说完,顾东文打了个哈欠:“有道理。”

景生松了一口气,半晌不见他说下半句,踢了他一脚。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我会跟你小嬢嬢说的,册那,侬烦色了,吾还有四个钟头要去抢菜了,睏高睏高。(你烦死了,我还有是个钟头要去抢菜了,睡觉睡觉。)”

黑暗里景生的嘴角翘了起来。

顾东文的嘴角也微微扯了扯。

斯江是第一次参加葬礼,好像礼堂里躺着的并不是她的阿爷,而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万国殡仪馆有十八个灵寝堂,戴着黑纱红着眼睛的是家属,穿着藏青或黑色春秋衫面容肃穆的是宾客。一门之隔像是两个世界,宾客们进到门里都一脸悲戚,匆匆上前握住家属们的手上下颤动,节哀顺变说了好多遍,走到小桌子边签好名字送上赙仪,然后东张西望一番,在四周找到熟人自动融了进去,小声议论起陈阿爷去得多么仓促,多么可惜。等站得久了,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出去透气,抽烟叙旧,虽然不方便说笑,但脸上的悲伤是可以暂时卸掉片刻的。

斯江斯南和其他孙辈在花圈前排成一行,不知道谁送了两个罕见的鲜花花圈,上头白色黄色菊花簇拥,还有好几朵百合花,百合花极香,斯好在景生怀里打了两个喷嚏,一直要伸手去拽花儿,景生揪住他的手警告他不许乱动,他便像牛皮糖似的在景生怀里扭来扭去。

好几个人上去发了言,斯江听得认真,才发现阿爷在财会行业颇有盛名,堪称是德才兼备的老专家。一位中年女干部泪涟涟地诉说自己刚进单位时陈老师多么耐心地指导她们,不辞辛劳地带她们熟悉相关主管部门,督促她们学习最新政策,还鼓励她们继续深造。又有一位工会主席深情地缅怀陈老先生给单位培养了好几位会计师,他建立的财务制度至今运转良好,给单位节约了大量人力和金钱。

如此种种美德,斯江却从未在阿爷家体会过一二。她有那么点零星的记忆,也是阿爷训斥三四岁的她挑食或者调皮。原来她小时候也调皮过,斯江有些唏嘘。自从她搬去外婆家后,阿爷对她疏远了不少,大概觉得被舅舅弄得很没面子。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她上五年级的时候,阿爷还以为她在上四年级。斯江忍不住去看三个嬢嬢,大嬢嬢扶着阿娘哭得邪气(很)伤心,二嬢嬢低着头抹眼泪,只有小嬢嬢眼白朝天梗着脖子一副不屑的样子。

斯江低下头,发现斯南学着小嬢嬢也在翻白眼,赶紧轻轻扭了她一下,朝前排的姆妈背影呶了呶嘴,今天斯南要是不哭,回去肯定要挨巴掌。

顾家只来了顾阿婆一个人,一直搀着陈阿娘的另一只手劝她不要哭了,要好好交,让他放心地走。不料哀乐一响,陈阿娘颤着小脚扑到棺材上,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斯江一下子泪如泉涌,顾不上盯着斯南斯好的任务,冲了上去,可是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劝阿娘的人,两个叔叔,两个婶婶,三个嬢嬢,还有她没见过的斯淇的外婆和舅舅,斯民的外公和姨娘。

景生看着她手足无措地站在最外圈哭得涕泪交加,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个人平时看书看电影听歌都容易哭鼻子,伤心难过感动激动的时候也要哭鼻子,在这催泪大法的哀乐中绝不可能不哭,更何况还有哭得死去活来的阿娘。景生又觉得奇怪,鲁迅说得一点也不错,“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唯独斯江,她似乎和别人的悲欢总是轻易相通,哪怕是陌生人的,反给她自己添了许多不该有的情绪和烦恼。又或者,景生猜测是西美那句留在乌鲁木齐不回上海伤了她的心,她一直是被遗弃的那个,并且假以为了她好这个名头,这里恰巧是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哭一场的地方。

斯南在一片哀恸之中慌张起来,紧紧扯住了景生的袖子:“大表哥,阿姐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啊?我怎么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我应该听外婆的带个辣椒的呐。”

景生叹了口气,刚要说话,突然一怔,赶紧把手里的陈斯好拎开了一些。陈斯好脖子后仰嚎啕大哭四肢乱挣,几滴可疑的水渍越过景生泅湿了的外套滴在了他身前的水门汀上,晕成深色的圆。

斯江哭了一半,被迫和景生斯南带着罪魁祸首陈斯好小胖子赶回万春街换衣服去了。

——

陈阿爷的葬礼体面又气派,花圈如山,挽联如瀑,负责接待各单位代表的陈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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