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原主也叫纪方酌。他家中是卖酒酿的,原本在村里经营着一个小小酒庄,收入用以维持生计还盈余许多,在村子里算是富庶人家。
可惜,这原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只知吃喝玩乐,简直不学无术。爹娘死后他继承酒庄,庄子就再也产不出一坛正宗的“蓼乡酒”了。
原主沉迷于赌坊博戏,越赌瘾越大,越赌输越多,渐渐地就输光了家里的积蓄。没钱了怎么办?这混账又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典当出去,继续赌博。
于是,就有了纪方酌醒来见到的这家徒四壁的景象。
唯一称得上顺眼的……
不,应说是养眼,就只有家中这个瞧上去温和柔软的小夫郎了。
纪方酌一边在脑内消化原主的记忆,一边迅速将落在美人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他再也没办法这样盯下去了。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对美貌的欣赏。
一个老婆突然从天而降,这件事并不是他纪方酌直男本直能够毫无负担接受的!
太不像话了!
他的夫郎名为苏年,贫民出身。三年前,苏年在村口溪边洗濯家中衣物,偶然拾得纪母不慎弄丢的玉镯。那镯子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纪家的传家宝,是纪家一代一代传承给家主娶妻的嫁妆。
苏年登门归还,纪父纪母大喜,执意要将闺中长女嫁给他作妻子。
然而,苏年却说自己体质极其罕有,拥有生育能力。
在大俞王朝,能够生育的男子叫做哥儿,被视为不祥之人。地位低贱,不能进学也不能娶妻。
但纪父念其心善,转念一想,做主让小儿子纪方酌娶了苏年为妻。
原主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恨死了苏年的。
他惯常喜欢跟不三不四之人打交道。这些人嘴碎,听说纪方酌娶了个哥儿,日日当桌调笑取乐,原主脸上笑嘻嘻,心里把苏年抽血扒皮一万遍。
他开始早出晚归,成日泡在赌坊,不让苏年上炕睡觉,只允许他歇在柴房。纪父纪母去世后他甚至把传家玉镯也典当了,而且变本加厉,心理扭曲,以折磨苏年为乐。
苏年好几次想要趁他不在,留下和离书就逃跑。结果被原主撞见,便以为他要去衙门报官诉讼,竟然把他手腕用粗铁绳捆了起来,牢牢栓在梁上。
!!!
回忆至此纪方酌瞳孔震颤,视线不安地落在了小夫郎的袖口。
那布衣已经是成年男子中最小的尺寸了,穿在苏年身上还是显得宽松。一截白皙手腕露在下面,纪方酌蹙眉一看,那处果然有被勒过的痕迹,依稀可见四周皮肤磨得泛红破皮。
他没有言语,立刻翻身下床,下意识想要执起苏年那双有些瘦峋的手查看伤势。
可苏年却退了一步,面露犹豫:“你……”
他话语一顿,又咽了回去,仿佛只是被纪方酌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
纪方酌这才发现他生着一双桃花眼,目光却不似桃花潭那样深邃。只是沉沉无波,好似藏着许多心事一般,终年平静无风停留。
他心脏微不可查地痛了一瞬,自己也说不上为何,可身侧拳头却暗暗捏紧。
……这个原主也太畜生了。
现在被他了夺舍,简直活该。
他抬眼注视苏年,声音极尽可能地放缓,义正言辞:“以后,再没有人会对你做那种事了。”
想了想,又试探说:“也不必睡在柴房……”
只道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声响!
砰!
砰砰砰!
连连砸门的声音骤然传来打断纪方酌。他立刻回头,目光温柔尽散,只剩下冷厉和沉着。
他知道。这是原主的债主,找上门来了。
随着最后一次撞击木板的响动,那弱不禁风的门终于哐当一声砸了下去,登时灰尘仆仆,砸出一地飞溅的碎块木屑!
纪方酌本能将苏年挡在自己身后,害怕他被灰尘呛着。他望向门外,白日天光之下,家门被两个彪形大汉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他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原主的恐慌记忆却条件反射一般涌入脑海。
这二人正是赌坊老板手底下的两个打手,以手段残忍闻名。前些日子,他们将镇上一个输光家产的男子扔在街上,拿皮鞭活活抽死,血肉横飞,肠子乱流。那人的家妻赶去之后见到惨状,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得了失心疯,现在不知被赌坊卖到何处去了。
不好对付。
纪方酌沉吟一秒,先开口道:“不知阁下二位造访寒舍,有何贵干?”
“纪方酌,别跟老子装蒜。”其中一人捏着拳头跃跃欲试,手指骨节按得咔咔作响。
而另一人看向他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诡异。顿了一下,才道:“一月前你亲自画的押,现下不记得了?”
他拿手肘粗鲁撞了一下旁边的人,那汉子便摸出一面纸契,“刷”的一声铺展在纪方酌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