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凭一只陶碗,竟就扛住了盛荣短刀的全部力道,直直将他拦了回去!
——甚至要他趔趄半步,让着气焰嚣张的侯府少爷踩了满靴地上的残血,显得好不狼狈。
“哈,哈哈哈,好。”盛荣扶了一把牌桌,大笑起来,“我道是谁敢拦我,原来是个赌坊妓子!”
碧桃气定神闲收回那碗,还拿出手帕擦了擦被锋锐刀刃磨出来的缺口。
她扫了纪方酌跟苏年一眼,然后转向盛荣,目光定定道:“坊主今日查账,累了,想早些歇息。我来清场。”
啊啊啊写到这里内心狂呼:姐姐踩我
老婆我能摸一下吗
“我来清场。”
她声音不高,却似乎含着极大威慑力——
或许是因为她刚刚挡过盛荣那一击的缘故。
众人摇摇头,很快就纷纷攘攘地退出去了。
“盛小侯爷,”她立在纪方酌前面道,“还请您唤人来将场子清扫干净。我们赌坊只管钱的事情,可不管人命。”
她镇定平常,仿佛早已见惯了这些事情,全然不似方才那看见尸体便吓得尖叫的几个邻家妇女。
盛荣耸耸肩膀:“行。”
他极不情愿地抬起目光横了纪方酌一眼,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偶然扫过后面的苏年时却停了下来。
“你也娶了个哥儿?”他玩味道。
纪方酌冷冷看着他,并不作答。
盛荣将那刀掌在虎口转了一圈便转身去了,一旁大笑,一旁东倒西歪地撑着牌桌走远了。
“别理他。”碧桃回头道,“那是个疯子。”
纪方酌点点头:“看得出来。”
“不过,这病不是我断言的。是为太医院所诊。”
碧桃缓缓道,“那盛荣前年跟随他父亲秋猎的时候,单单兴起就将四皇子活猎到的一只山羊给虐杀了,开膛破肚,拔了羊角。”
“就因为这个,建仁候在圣上那里失势不少。太医回去后,就说盛荣从小便有些癔症,须得靠药来吊着一丝清明神识。这瘟神近些日子来了咱们这儿,已经杀了好些人,好在这些都是无所定居的乞丐,没人报官。”
纪方酌回想起方才听见四周人议论,说盛荣得了疯病的原因是他那身为男子的娘遭到欺侮,顿有所感。
但他面上仍平静无异:“此事我了解了。多谢碧桃姑娘解围……”
他看向碧桃端着酒碗的手,“从见到姑娘的时候我就猜测过,您应当是习武之人吧?”
“哦?”
“很少有姑娘佩戴这样的扳指,并且套在拇指关节上方,我想,或许您是为了遮掩那上面习武所留下来的茧痕,对么?”
碧桃轻笑一声:“若说你仅仅是个酿酒的,我大约很难置信。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和——”
她看了一眼地上尸体被拖走后残留的血迹,“面对盛荣那种人还能保持冷静的定力,在这镇子上卖酒,确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姑娘不必如此褒奖,”纪方酌顺势揽住苏年,靠在他身上笑道,“我只是个酒庄主,毕生追求就是在这一方小镇上经营一番生意,好养我家夫郎而已。”
碧桃意味深长地看了脸红到脖子根的苏年一眼,最终道:“好罢。其实,是庄主吩咐我来领你二人前去客栈的。夜间昏黑,担心你们找不着。”
“多谢亭坊主了。”纪方酌道。
出了赌坊大门,纪方酌才感到这镇上夜里并不似白日那样闷热,凉风习习,裹挟着两侧闭了门的铺面里残余的药香和脂粉气息,吹得檐角悬挂的的灯笼悠悠晃来晃去。
他赶紧脱下外衫披在苏年身上,他家老婆身体纤弱,经不起风吹。
偶有行人途径,三三两两嬉笑着,手里拿了火花四溅的火烛相互传递,有的戴着稀奇古怪的雕刻面具,嘴里嚷嚷着纪方酌听不懂的咒语。
察觉到纪方酌的注意力,碧桃解释道:“那是傩面人,你从蓼乡过来,当然不知。傩面是以佩戴面具的方式来驱散鬼怪的——他们相信这个。源头嘛,自然是当今圣上了。”
“他信鬼怪妖邪,也信神灵仙术,你懂得么?类似于移魂、夺舍之术,这些。”
纪方酌笑了一笑。
他自己就是用夺舍似的方式来到这儿的,这个朝代的人信奉非自然之事倒也正常。
“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碧桃喃喃道,“虽见大俞兴盛,然而浮华之下满布枯朽。别说这举国上下歧视哥儿这种陈年烂事了——
你瞧,那侯府少爷杀了人,不也照样逍遥自在吗?”
纪方酌牵着苏年,沉默半晌才看向她道:“碧桃姑娘心直口快,但诉诸纪某此事,不怕我状告你吗?”
无论在什么朝代,公然唱反调都是杀头的罪名。
碧桃大笑起来,摆摆手:“好了,这楼便是客栈。我就送你们到这。”
她说完,转身便离开了,身影隐没进沉沉夜色,很快就不见踪迹了。